如今,垃圾分类正在全国稳步推开。与人人可见可感的陆地垃圾不同,海洋虽然覆盖了地球71%的面积,但海洋垃圾多数在人们视线之外隐秘地存在。我们在海滩上常看到被海浪冲上岸的塑料废品,这只是冰山一角,至少70%的垃圾都沉到了海底。自2018年起,青岛一群热爱海洋并且热衷于环保事业的市民组成一支海洋环保公益志愿者团队。他们来自各行各业,通过洁净海滩、宣传讲座等形式致力于让海域变得更清洁。这些活动之中,“海床清洁”便是经潜水深入海底,捡拾海床表面的垃圾。而这项任务只能由团队中的持证潜水员去完成。

  清理海底垃圾有多难?9月9日下午3点,记者跟随潜水志愿者一起深入水下,捡拾海床垃圾,探秘青岛水下环境。

  下午3点,记者准时来到银海大世界附近的码头,与其他潜水员志愿者集合。本次活动一行六人,由青岛蓝誉潜水俱乐部的壳壳教练带领包含记者在内的五名潜水员下潜。潜水员的潜水执照均达到AOW级以上,即在开放水域的下潜深度能够达到30米,还可以进行夜间潜水。记者本人因为爱好,此前已考取AOW执照。团队每人都有上百个气瓶的潜水经验并且潜过很多世界著名潜点,有的在杜马盖地与鲸鲨同游,有的在仙本那于“海狼风暴”中央驰骋,大家对于这次青岛近海海底捡垃圾的活动都信心满满。

  9月份的青岛海水水温在25℃左右,还是有些凉,所以每个人都穿上了3毫米厚的湿衣潜水服。再穿戴好脚蹼、面镜、BCD(浮力控制装置)、潜水表等全套装备,互相进行了装备安全确认之后意气风发地走向码头开始入水下潜。

  然而,当记者这个装备齐全并且自以为技术不错的潜水员一下水,就发现事情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受当天天气及海流情况影响,水下的初始能见度非常低,一米开外潜伴在哪里都很模糊。在潜水运动中,潜伴制度很重要,要求潜水同伴必须在目及范围以内,万一出现危急情况可以互相救援。如果与潜伴走散超过一分钟,就需要上升至水面寻找潜伴。对于潜水员来说,保证潜伴在身边是首要的本能。所以当水下能见度仅在一米左右的时候,需要时刻观察自己那过命交情的潜伴们是否还在身边,真是提心吊胆。哪怕只下潜5米,这种一下去就视线混沌不清的紧张压迫感,甚至超越了在热带岛屿附近下潜30米。

  除了初始能见度低之外,青岛海床的底质结构泥沙层较厚,这就非常考验潜水员保持身体平衡状态的能力。因为脚蹼稍微触碰海床就会扬起沙子,使得本来就潜行在能见度低的海底的人更加有腾云驾雾之感,甚至会影响身边潜伴的视线,让大家都无法看清海底垃圾的位置。所以,此时记者背负的心理上的压力也比较大,唯恐因自己技术不过关给整个团队拖后腿。

  可能队员们也有着跟记者同样的心理感受,都心有灵犀似的潜得小心翼翼,行进速度也非常缓慢。随着下潜深度加大,队员中开始有人不断重复地做着面镜排水动作。正常情况下面镜排水会清洗面镜上的雾气,使视线更清晰,但是重复几次排水都没有起到任何效果,队员们都慢慢接受了现实:面镜并没有雾,当下能做的只有适应这种混浊的水质去工作。

  队员们尽量靠调整呼吸来保持身体的平衡状态,脸都几乎贴到了海床泥沙上去搜寻。有好几次记者只看着海床向前游动,不小心一头撞在了前方海水中突然显现出来的礁石上,头发都是从礁石表面牡蛎壳上扯下来的。

  在海底能见度差的时候,潜伴稍微一远就看不见,伸直了手臂就几乎看不见五指,在这种海底环境中工作真的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和潜水技术支撑。好在领队壳壳教练每周两次捡海底垃圾,这项活动已坚持了两年,对她来说,这项工作可谓驾轻就熟,并且还能不断通过潜水手势引导和安抚其他潜水员。

  壳壳教练2016年开始潜水,2019年成为“打击海洋垃圾专长潜水员课程教练”。是的,海底捡垃圾是一项难度超过了休闲潜水的特殊技能,需要特殊的教练去专门培训潜水员掌握这项技能。目前,青岛市共有12名“打击海洋垃圾专长潜水员课程教练”,其中三位是女性,而壳壳就是这三朵金花中的一朵,并且是青岛市第一批注册在案的潜水专长课程教练。两年来,她已经培训出了100多名“打击海洋垃圾专长潜水员”。

  经过海底40多分钟的脸贴地式搜寻,小到烟头大到渔船废弃的麻绳圈,都被队员们收入贴身携带的垃圾袋中带出水面。记者提着垃圾出水,感觉刚才所有的恐慌都是值得的,也没想到短短40分钟就能捡到满满一袋垃圾。

  上岸后,壳壳教练带队员们对垃圾进行整理,首先把附着在垃圾上的海洋生物扔回海中,扔回海里的有瓷杯上吸附的海螺,可乐瓶上附着的鲍鱼等。壳壳教练往海里扔的状态既自然又决绝,身体力行地告诉队员,作为“打击海洋垃圾专长潜水员”,我们要做的只有净化海床环境,也就是捡垃圾,一定不可以做影响原有海洋生态的事,哪怕是偷偷拿走一只鲍鱼也不可以。

  有趣的是,被记者带出水面的那一坨麻绳,有部分已经长满了指甲盖大小的小贻贝,用手是抠不下来放生的。正当大家犯愁的时候,壳壳教练熟练地拿出潜水刀,把已经长满贻贝的那部分绳子割下来扔进海里。壳壳对大家说,如何评判一件垃圾的去留,第一步是要评估它的生态性,已经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就像那半截长满贻贝的麻绳就可以扔回海里,与此类似,还有已经有章鱼在里面产卵的瓷杯子等。其次就是评估危险性,即潜水员要做好自身保护,如垃圾超越了潜水能够带出水面的重量、在影响潜水员自身配重平衡的情况下也要选择放弃。

  壳壳教练和记者说,这两年里她见过各种各样的海洋垃圾,这些垃圾常常随季节性出现。比如冬天最常见的是暖宝宝的塑料袋包装,可能天冷时海边的游客使用暖宝宝后随手就扔进了海里,夏天最常见的就是饮料瓶子,其他的还有尿不湿、玻璃碎片、废电池等,都是全年常见的垃圾类型。这些垃圾多数来自岸边游客和渔船渔民的随手丢弃,其他的还有一部分修建码头时产生的建筑垃圾。相比较,当天捡到的带着铁钉子的一米多长木棍都算小件垃圾。